最近讀了伊歐涅斯柯(Eugene Ionesco)的《課堂》(La Lecon)。關於這個人,只要翻開西洋戲劇史的「荒謬劇場」,一定會讀到相關的介紹;大致是說他如何和貝克特(Samuel Beckett)、惹內(Jean Genet)等人皆受到存在主義的影響,寫出人生存在的荒謬現象。不知道他對於在創作手法、文風上彼此有著明顯不同的劇作家們一齊被網羅並同樣歸類於「荒謬」的標籤之下,會不會覺得這是一件極其荒謬的事。
讀劇的痛苦之一在於看不懂又覺得很悶,伊歐涅斯柯卻屬於另一種:看不懂但覺得好笑。這是一種很複雜的心情,但這種心情確實是我讀他劇本時的感受。例如他的成名作《禿頭女高音》 (The Bald Soprano),我從頭笑到尾,一點都不誇張。雖然對於劇中人為什麼這樣或那樣感到不解,進一步理解的時候也會感到很挫折,但劇本就是有一股輕盈與幽默,使讀者暫時忘卻理智所帶來的煩惱而繼續跟隨著人物和故事胡鬧下去。
《課堂》也是如此:輕盈、胡鬧,也有許多令人不解之處;同時,又有一些很嚴肅的東西,逼視著讀者,使讀者必須收起笑容,正襟危坐。如果劇本裡只有輕盈或者只有嚴肅,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但偏偏劇本裡二者都有,使原本彼此矛盾的兩端互相激撞,相得益彰。換言之,要不是有那些「無厘頭」的部分,可能不會讓人察覺原來劇本是如此嚴肅,反過來說,若非劇本中有深邃的思想以及對人性的理解,「無厘頭」可能只是一堆笑過即忘的消費品,沒有更多的意義。
《課堂》一共有三個人物:教授、學生、女僕;場景在教授的工作室。劇情是一個高中畢業的女學生來找教授上課,為了考博士班(讀到這裡我就開始笑了),而在這個一對一的教學過程中只上了兩門課:算術和語言學。這個想考博士班的女學生只會加法不會減法,讓教授傷透腦筋(讀到這裡我笑得更大聲),到了上語言學的時候情況更慘,學生不能理解教授的長篇大論,開始鬧牙疼。教授視而不見,但學生的牙疼似乎沒完沒了,而除了牙疼以外,學生身上的各個部位也漸漸地痛了起來,最後,教授舉起一把刀子,把學生殺了!(讀到這裡我就收起笑容,嚴肅以對了)女僕衝進來善後,提醒教授:「今天這是第四十個了!」(捧著劇本,我的表情更嚴肅了)
這些人物與劇情究竟要說什麼?這是身為讀者經常在找的答案。剛讀完我只感到一陣錯愕,一片茫然。但從學生被埋葬的情節走出來並將讀後的思緒漸漸沈澱之後,我發現,當我回想起曾經有過的課堂歲月以及教育歷程,台下的我像極了那位學生,台上的我也像極了那位教授,甚至很像那位遊走於台上台下而只能目睹一切卻無力回天的女僕。總之,在《課堂》中,我上了既狂亂又正經的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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