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呢？」費思分隊長問。
「就在這兒。」崔普說。崔普是個高個子，兩撇小山羊鬍。
女傭離開了。
崔普給費思看，在沙發後面窄小的空間，死者躺在那裡，蓋著白被單。
「打開來看。」費思說。
「很難看喔。」
崔普拉下被單，露出一個三十出頭女人的身體，喉嚨被劃開了。
「死多久了？」費思問。
「兩小時，或三小時。」
「掙扎的痕跡？」
「沒有。」
「好吧，你幾時可以給我完整的報告？」
「明早八點會放在你桌上。」
費思又問：「你找到凶器了嗎？」
「沒有。」
「鑑識組的人就要到了吧？」
「一小時前就該到了。」
「他們到之前不要動遺體。我去跟女傭談談。」
「好的。」
對James Frey而言，這種對話太直接也太平淡，如果場景不變，加一點衝突進去，會比較好：
「我叫費思，」分隊長說。對這年輕人，他連手都懶得伸出來握。
「崔普。」
「你是新來的？」費思問。
「來一陣子了。」
「怎麼以前沒見過你？」
「一直在谷區工作。」
「不管怎樣，你若有兩把刷子，我總該聽說過你。」
「我不差。」
分隊長轉向女傭說：「我需要妳的時候會喊妳，小妞。」
女傭點點頭，退出房間。
「屍體在哪，崔普？」
「沙發後面。」
分隊長看了看沙發後面。
「你看到她的時候，她就蓋著床單？」
「是我蓋上的。」
「我不喜歡有人動過現場。拿開床單。」
崔普揭開床單，分隊長看了死者脖子上的傷口。
「告訴我時間，崔普。」
「我認為發生在兩到三小時以前，隊長。」
分隊長點起一根雪茄。「你不是說自己不差嗎？」
「到明天早晨我就能告訴你她早餐吃了什麼，幾時上的最後一次大號。」
「好吧，崔普，我等著看。我喜歡等著看。鑑識組的人上哪兒混去了？」
「已經通知他們了，別的我不知道。」
「打電話，說我給他們五分鐘，再不來我就要踢他們屁股，敲他們頭。」
「好。」
對James Frey而言，這種對白稍好，至少人物之間較有衝突感，但言語上依然太直接了，若能調整如下，應是更好的選擇：
「費思。」費思說。
「崔普。」對方回答。(正面交鋒)
分隊長轉向女傭：「妳沒有家具好擦了嗎？」(翻譯：滾蛋)
女傭急忙退出房間。分隊長轉向崔普。
「韓尼斯怎麼不在？」(翻譯：怎麼是你在這裡？)
「韓尼斯上週五拿到他的金表了。」(翻譯：他退休了)
「恐怕他帶著歷練一起退休了。」(翻譯：你，崔普，一定是隻菜鳥)
「過去六個月我在谷區工作。」(翻譯：我有歷練)
「我沒聽說過你。」(你怎麼可能有本事？)
崔普紅了臉。「我也沒聽說過你。」
費思大笑，然後說：「包裹在哪兒？」(翻譯：屍體)
「三號門後面，」崔普說著，拉開沙發。「一號簾子下面。」他又說，一邊揭開床單。
費思分隊長彎下腰端詳屍體：「看起來像是俐落先生或麻利太太幹的活兒。我寧可像這樣，受不了胡切亂砍。你琢磨出幾個大問號了嗎？」(翻譯：看崔普的回答便知)
「誰幹的、用什麼、為了啥，我幫不上忙，但是時間，我有概念。」
「我自己也猜得出來。兩小時三十分鐘以前──從屍體的僵硬程度看來。」
崔普點頭，表達無言的敬意。
「韓尼斯都會告訴我他的觀察，」分隊長說：「我都聽在耳朵裡。」(翻譯：我閱歷豐富)
換言之，若句子是需要翻譯的，對James Frey而言，那便是包含「言下之意」(潛台詞)的間接對話，而間接對話優於直接對話。
James Frey進一步提示：「好的對話必須在衝突中進行，間接、機智、精采。」最好能將平淡的對話調整為你來我往的唇槍舌劍，根據以下四個問題，將對話寫得更漂亮、修得更漂亮：「有衝突嗎？是否陳腔濫調？能用間接方式，說得更好嗎？有更巧妙、更鮮活的說法嗎？」
例如，有一對夫妻喬伊和露西，地點在兩人的家，時間是喬伊被公司開除的當晚。喬伊不想告訴露西他失業了，因為寶寶再三個月出生，兩人又沒半點積蓄。喬伊進門後，兩人開始對話：
看到他一張臉拉得很長，露西就說：「怎麼啦，親愛的？」
「什麼怎麼啦？」
「你進了門，沒有給我一個吻。」
「不想吻。」
「告訴我出了什麼事吧。」
「妳今晚怎麼這麼多事？」
「我有權多事，我是你老婆。」
「可妳不是我老闆！」
說完，喬伊衝出房間。
對James Frey而言，對話太直接了。若根據以上四個問題修改，或許以下是稍好的表達：
「你的臉像是給人揉皺了，親愛的！」
「怎麼會，我像鴨子游水，歡天喜地。」
「那為什麼今晚沒親親？」
「不想傳染感冒給妳。」
「你得的是暴躁症，不是感冒──暴躁症不會傳染。」
「好啦，露西，婚姻守則第一條就是不要教訓老公，至少等他回到家三十秒以後再囉嗦不遲。」
「第二條呢，就是有事不可隱瞞配偶！」
「第三條呢，妳是我老婆，不是我老闆，所以閉嘴！」
不只是小說，我想，James Frey的觀點也適用於劇本的對白。
※本文粗體字出處：James Frey《超棒小說這樣寫》(How to write a damn good nov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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