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之旅：背包客劇團劇本集(三)

戲劇語言貴在簡練。台詞若無法做到言簡意賅，便很難稱之為好的戲劇語言。三言兩語便可道盡之人、事、物若寫了滿紙廢言贅語，便糟蹋了戲劇語言以及藉由語言所描寫的人、事、物。長話短說、深話淺說、廢話少說，讓台詞盡可能簡練，才有機會寫好戲劇語言。

舞台劇講究當下與即時性。發生在觀眾面前的戲劇當下，若無法清楚而精確地傳遞給觀眾，觀眾便對這齣戲失去了興趣，不想繼續看下去。除了人物的刻劃、情節的設計要引人入勝，更少不了那些承載人物與情節的語言；語言不但引導觀眾理解人物、掌握情節，語言本身更是獨特的載體或生命體，藉由人物和情節來展現自身獨特的魅力。傳統戲曲由於語言結構與現代戲劇不同，演出時必須上字幕讓觀眾「跟得上」；如果不是傳統戲曲或外語發音的演出，一般而言是很少用字幕的。由於沒有字幕、演出的當下又轉瞬即逝，戲劇語言便須有效地發揮作用，讓觀眾「跟得上」，讓觀眾在即生即滅的戲劇當下，輕鬆愉悅的與演出面對面，否則觀眾一頭霧水、不知所云、喪失興趣後，只好癱坐現場生悶氣或者乾脆呼呼大睡了。

別曲解簡練的意思，它不等於俗淺直白。所謂言簡意賅，簡單的語言必須具備語意的份量。例如《星期一的京奧之旅》晶晶是個能言善道的北京女性，懂得以對方的話幽對方一默；和台灣背包客阿Wen相遇的第一晚，兩人聊著聊著觸及了敏感的政治話題，阿Wen點到為止主動提議不談政治，晶晶便轉移話題問起了他的年齡，他回答以後也問了晶晶同樣的問題，晶晶請他猜，他說猜不到，晶晶回他：「對女人而言，年齡是政治問題，不談。」巧妙地迴避了她認為的「敏感話題」。

晶晶的回答方式不只一種。「我不想說」、「不方便告知」等等直接拒絕，是其一；「你再猜」、「隨便猜」等等拖延戰術，是其二；「你來北京玩多久」、「你常出門旅行」等等不理對方又忙著轉移話題，是其三。晶晶不只一種的回答該如何取捨，反映出劇作家的功力。劇作家會著眼於人物性格，為刻劃人物性格去選擇最適當的戲劇語言。選擇其一，晶晶顯得太冷漠，不懂得待客之道；選擇其二，晶晶顯得太迂迴，減損了北京人的爽快俐落；選擇其三，晶晶顯得太閃躲，輕易被年齡問題給撂倒了。既然她懂得拿對方的話將對方一軍且帶點幽默，那麼何不拿剛才被中斷的政治話題！政治話題是敏感的，不談；對於年過三十的女人而言「年齡」也是敏感的，最好別談。於是，晶晶回道：「對女人而言，年齡是政治問題，不談。」一方面延續了剛結束的敏感話題以刻劃晶晶對於年齡的敏感，一方面拿阿Wen避談的政治問題幽對方一默也暗示對方別再追問，就此打住吧。

這句簡單的語言所具備的語意份量，來自於劇作家對人物性格的理解以及戲劇語言的表現力。它沒有落入俗套，用什麼「這個問題好敏感」之類的陳腔濫調，而是捨去「敏感」二字並代之以「政治問題」來充實語意份量，除了體現人物性格，更證明了戲劇語言的簡練，不在於俗淺直白，而是言簡意賅。

在《創作之旅：背包客劇團劇本集》一書中，類似的例子不勝枚舉。這本書的戲劇語言，既簡練又深刻，尤其在這個戲劇語言式微的時代下，更顯珍貴，值得重視與珍藏。

創作之旅：背包客劇團劇本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