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劇有一個寄居蟹比喻。兩夫妻閒聊,麗媜向華忠說了一則報導:
麗媜:你知道我今天看到一則新聞,說大家去沙灘玩,把貝殼都撿光了,害那些光溜溜的寄居蟹只能把瓶蓋當家。結果整片沙灘,黑松、舒跑、寶礦力水得跑來跑去的。
華忠:那不是滿慘的嗎?
麗媜:換個角度想,起碼現在我們有自己的房子了。
麗媜從「寄居蟹新聞」聯想到的是居無定所,同時慶幸兩夫妻從此不必再搬家了。但隨海砂屋事件爆發,兩夫妻決定搬家之後,他們又變成了寄居蟹,急著覓一處棲身之所。作者選擇以寄居蟹比擬人物,意圖十分明顯。
只是這種意圖在寫作上必須很謹慎,否則人物會失去本身的性格而忽然變成作者的代言人。麗媜說完「寄居蟹新聞」聽丈夫回了一句:「那不是滿慘的嗎?」顯然地,丈夫在此指的是那些寄居蟹滿慘的,但麗媜沒有附和也沒有反對,而是忽然冒出一句:「換個角度想,起碼現在我們有自己的房子了。」這時,身為讀者的我們才知道,麗媜從寄居蟹聯想到自身,但她的「換個角度想」,換的會不會太跳tone了?麗媜的「換個角度」,幅度之大,似乎將自己換成了作者,急著要把這個「寄居蟹比喻」給說清楚。
身為讀者,感覺出作者對於三個小人物既同情又嘲弄的態度。例如,兩夫妻拿走老母的存款做投資,引起老母勃然大怒,甚至拿起曬衣竿打媳婦。但,當電視轉播的期貨行情一路長紅時,原本氣呼呼的老母也暫息怒火,和媳婦一起等著兒子華忠的好消息。終於,華忠進門了:
(華忠面無表情地出現在門口,手上提著行李袋,看到彭老太笑著走來,一時有些錯愕。華忠的視線越過彭老太,與麗媜對上。像是明白了什麼,麗媜笑著的臉一點一點垮掉,紅了眼眶,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兩夫妻對上視線之後,麗媜知道華忠沒將老母的老本給壓下去,以致於錯失良機。然而,老母並沒感到任何欣慰,反而一邊抱怨一邊捶打華忠的手臂:「你怎麼這麼沒用!連要做件壞事你都一塌糊塗!」
華忠對老媽的錢雖有非份之想,卻良心未泯,寧肯收手而不願冒險。這場「投資戲」應是全劇在刻劃人物方面,最動人的一段。
然而,人物刻劃亦有美中不足之處。劇終,當兩夫妻收拾行囊登梯而上時,華忠似乎忘記麗媜是孕婦,麗媜似乎也忘記自己是孕婦,兩夫妻似乎更同時忘記這梯子不久前才剛摔下老母,使她一命嗚呼。孕婦登梯是多麼危險的事呀,而且還要從天花板的洞口鑽出去。作者能夠為了畫面、為了意象、為了給這個故事畫下句點,而犧牲人物嗎?顯然,這是作者的選擇。
洞口的象徵成功了,被吞噬的意象建立了。人物,卻在這個當下忽然跳脫了真實性,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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