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呃……三還是四?哪一個比較大?是三比較大還是四比較大?從那一個定義來看?
教授:有些數字比較小,有些比較大。比較大的數字包含了比較多的單位……
學生:……比小的數字多?
教授:除非這個小的數字裡,包含了很多更小的單位。它就有可能比一個大的數字裡有更多的單位……當然也要看其它那些單位有多大……
學生:所以,小的數字也可能比大的數字大?
教授:別管這些。已經扯太遠了:你只要曉得這些問題不止是包含數字而已……算大小還牽涉到一堆單位,比如說一包李子、一排卡車、一群鵝、一把種子,例子太多了。簡而言之,我們只要假設,以同樣單位的數字為前提,包含越多單位的數字就越大。
學生:包含越多單位的數字就越大?……
(Eugene Ionesco原著,鴻鴻翻譯。頁22-23)
這段對話可以看出,這名「笨」學生有不笨的一面。她不知道四減三的答案是一,但她能從教授的引導中獲得新發現:「小的數字也可能比大的數字大?」(如果數字的單位不同的話,那麼三頭牛比四張面紙來得「大」!)所以,學生的提問反將了教授一軍,四減三等於多少應先確立四和三的數字單位是一致的,也使得教授不得不據以回應:「簡而言之,我們只要假設,以同樣單位的數字為前提,包含越多單位的數字就越大。」
這名不懂四減三等於多少的學生能夠如此提問並與教授一來一往,證明了她有她的資質。回頭想想,我們能輕易說出「正確答案」是「一」並取笑她連這麼簡單的問題都回答不出來,是否欠缺了某種思考過程─儘管我們認為這種題目連想都不必想?
可見,笨的人(如這名學生)有聰明的一面,而聰明人(一如我們)從某個意義上而言,並不那樣聰明。
經過一連串的引導失敗之後,教授放棄了教她減法:
教授:聽我說,小姐,如果你連這些原理、這個基本的算術都沒辦法真正了解,你永遠也不可能做好一個工專畢業生的工作。更別說到工專去教一門課了……連幼稚園大班也不能教。我知道這個問題不容易,非常、非常抽象……顯然是……可是除非你能了解這些基本元素,否則你怎麼能夠勝任一個即使是普通工程師都至少要會的心算工作─比如說,三十七億五千五百九十九萬八千兩百五十一乘以五十一億六千兩百三十萬三千五百零八?
學生:(立即答出)等於一千九百三十九萬零二兆八千四百四十二億一千九百零一萬八千五百零八……
教授:(驚訝地)不對。我想不對。應該是一千九百三十九萬零二兆八千四百四十二億一千九百零一萬八千五百零九……
學生:……不對……是五百零八……
教授:(更驚訝,心算)沒錯……你是對的……結果是……(他困惑地呢喃)百萬兆……千兆……兆……十億……百萬……(清晰地)一萬八千五百零八……(呆了)你是怎麼知道的?你連算術最根本的原理都不懂。
學生:很簡單。既然我的理解能力比較差,我乾脆把所有乘法的答案都背了下來。
(頁33-35)
至此,我們對於女學生的「笨」,有了另一番理解:原來她有博士級的數學能力!只要我們回顧我們的國中、高中時代,我們便能對這種「將不會的習題乾脆把答案背下來」的情況感同身受。我記得當時的我也是這般,將某些很困難而又必考的數學題(連同答案)一塊背下來,卻一點也不懂它運算的基本定理。
於是,我們可能都遇過類似的情況:簡單的習題不見得會,艱深的題目硬是了得;換言之,與這名女學生的相似度極高。我不知道究竟這是個人出了問題,還是教育體制出了問題。背,才有競爭力,才能「背多分」。這種情況可笑嗎?可笑!嚴肅嗎?嚴肅!荒謬嗎?荒謬!
偏偏,這種荒謬就是真實!而Ionesco便把荒謬的真實(或者真實的荒謬),透過既笨又不太笨的人物,寫成了一場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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