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即將在觀眾面前露臉時,不知為何,我想起了一些事。首先,你使我想起了房子。你使我感到,排一齣戲就像蓋一棟房子,從設計、施工到裝潢、交屋,沒有一個步驟能夠馬虎,沒有一個細節能夠忽視。排練場上,你消化了多少句台詞,反覆練習了多少個動作,實驗了多少種聲音,修過了多少很「卡」的走位,而排練場下,你打點了多少人與事,著手了多少張訂票,解決了多少繁瑣的庶務,進行了多少次大大小小的宣傳。你使我看到,「小地寶」雖小,但蓋起房子實實在在,價值不輸給真正的帝寶。
你使我認識到,我能夠扮演另一種角色。我做過演員、編劇,導過戲也做過導演助理,但我從未做過「助理導演」,在導演不在台灣之時還得負責導演的工作進行排練。接下這份工作時,我是忐忑的,因為以我對於自己個性的了解,我不認為可以勝任,理由是,要了解另一個陌生的導演並且延續這個導演的意志,太難了。所幸,你使我度過了這段時光,也使我看到了另一種可能的合作。你使我了解到,這世界上有很多的困難,但只要有人在的地方,這些困難總會有解決的辦法。
你使我想起了祖父母,他們是所謂的外省第一代,1949年來台以後找不到落腳的地方,從台北搬到台南,再從台南搬到板橋,輾轉遷徙,最後因為我祖父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台北市的大同中學總務處當職員,於是便在大同中學的職工宿舍住了下來。聽了老蔣的話,我祖父一心以為再過不久就能回大陸了,他不買房子也無心買房子,便在職工宿舍住了大半輩子。那個宿舍不大,只有十來坪,你很難想像我的祖父母可以帶著四個孩子一起窩在那,其中包括了我的父親;那是我祖父母在台灣唯一的家,也是我父親的第一個家。我的祖父母近幾年相繼去世了,但在他們去世之前,始終有一件令他們感到不快的事,那就是大同中學不斷來公文,說這些職工宿舍要收回去了,學校願意賠住戶們錢,請住戶們搬家,但老人家住慣了,哪裡肯搬?如果要搬,又要搬去哪?學校賠的那一點小錢,比起台北市的房價,簡直是開玩笑。
時間,果真能解決問題。在我祖父母去世以後,學校收回宿舍的理由更加充分了,於是,我的父親費了好大的力氣將房子整理好,然後歸還校方。校方接過了鑰匙,向我父親表達了哀悼與慰問,又說我祖父母的為人和睦善良,結果被我父親帶刺的給幽了一默:「都是被你們給氣死的。」
你從來不知道我有這個秘密,對不對?我可以向你坦白,當我注視著你時,不只一次的想起了這些往事。因為,那裡不但是我父親的第一個家,也算是我第二個家。小時候,我的父親經常帶我去那玩耍、探望我的祖父母,當我回憶起童年時,我仍會不時想起那裡。現在,我知道那裡總有一天會被拆掉,但我也知道他們拆掉的只是房子,而不是家人的感情與童年的記憶。
講到這裡,又講回房子了。希望你能以這棟名之為「小地寶」的房子,留下我們之間的感情與記憶,由於你是大家一同蓋起來的,於是我們之間的感情與記憶,才顯得格外深刻與美好,這一點,在人生的旅途上,是彌足珍貴的。最後我想說,謝謝你!
周力德
2011年6月28日
《小地寶》原訂場次已售罄,加場的票券也快殺光了:http://catt0501.pixnet.net/blog/post/63688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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