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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3月22日

迷離劫後

上週寫完〈迷離劫〉之後,好心腸的荳荳來信,提醒我別客氣,該罵就罵。荳荳的真心誠意令我有點哭笑不得,想不到我「罵名遠播」,只要沒有狠批,就會被認為是在顧忌什麼、保留什麼、顧念什麼。其實,我寫的都是真心話,除了部分的感想做了些許延伸,例如聯想到《慾望街車》,我所寫的全是心裡想的。

讀《迷離劫》前後兩遍,沒有一次激起我的憤怒。我曾讀過一些令我惱火的劇本,簡直是亂寫,為它們寫讀後感根本是浪費時間;我也曾讀過一些我讀不懂而覺得想罵人的本子,因為理智上我無法理解,情感上我難以感受。《迷離劫》絕不是這兩類中的任何一種。雖然我不解,但我覺得有些模模糊糊令我掌握不住的意象是很有趣同時也很美,不然,我不會花時間讀第二次。這個劇本的第一場是舞會,最後一場是舞會,如果劇作者在亂寫,絕不會安排出如此湊巧的段落,令劇本的首尾產生某種呼應。

上回提過,曲線式的故事結構不是我擅長的,自己也從未創作出類似的劇本,但面對這些劇作,我不會全盤否定。很多年前我看《黑色追緝令》(Pulp Fiction),第一次我也看不懂,我不懂為什麼要這樣說故事,也不懂這樣說故事的方式對於刻劃角色與闡釋主題有何幫助,但我不得不承認,它有一種魅力,吸引我更進一步理解它、感受它,因而發現它不僅提示了一種觀看電影的角度,也提供了一種觀看世界的角度。我的電影光碟收藏並不多,《黑色追緝令》是其中之一。

荳荳的來信也使我反思自己讀劇的偏好。我特別偏好思想性的劇本;這樣講有點怪,因為凡劇本沒有不思想的。應該說,我喜歡那些能使我對於人性、社會、世界多思考一點的劇本,討厭娛樂至上九把刀式的腦殘劇本。我不認為娛樂性與思想性是對立的,但如果非要對立的話,我寧願選擇後者。兼容二者的成功例子是John Shanley的Doubt,它不但激發思辨亦不失娛樂(娛樂不一定只是笑點,而是輕盈或輕鬆),寫作技巧上也惠我良多,尤其是能用這樣少的角色,這樣簡單的故事就能將想說的說完,而且說的深入淺出,文筆與才華令我嫉妒。

我喜歡岩井俊二的《青春電幻物語》。電影的一幕是一個國中男生有一天放學途中經過一家唱片行,在門口看見自己偶像的專輯海報。海報很大,男生的個子很小,背著海報騎單車很費勁。同伴望著他的背影笑他傻,目送他的單車穿過平交道,背著又大又重的海報,騎進一片翠綠而寧靜的田野。

便以此幕送給荳荳:在創作的路上,我們如同背海報騎單車的人。同伴有不解,同伴會嘲笑,同伴只能目送,但,只要我們自己知道我們必須背著海報,騎上單車,迎著風,穿過綠野,一切就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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