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劇本寫好一點,意思就是寫好人物、故事、語言,好到讓評審覺得如果不讓它入選或得獎,簡直喪盡天良、人神共憤。但,要做到這點並不容易,如何把人物、故事、語言寫好,就連評審也要學一輩子,無法一蹴可幾。有志者不妨先問自己有沒有編劇的熱情,再問自己願不願意精進:有熱情就有動力,不怕困難與挑戰;願意精進則是反映出謙卑,懂得學習更懂得「學然後知不足」,持續努力上進,讓劇本愈寫愈好。
把劇本寫怪一點,較令人費解。每人對於「怪」的定義不同,不好解釋。這樣說好了,有些劇本超乎你的想像,如果不嫌粗糙的話,我將它們統稱為「星際效應式的劇本」。回想《星際效應》(Interstellar)這部電影,男主角授命登上太空,在那裡一小時等於地球七年,他的任務驚險萬分,出現一堆必須有物理學知識才能解開的謎題,以及就算解釋了很久還是搞不清楚的物理學謎題,就這樣一路纏鬥,克服難關、大難不死、撐到最後,等他終於返回地球尋親的時候,當年那個埋怨他一走了之的小女兒,如今成了兒孫滿堂、躺在病床上的老祖母了。
這個劇本寫得好嗎?當然好──因為你根本看不懂。或者說,就算你能大致了解,也無法全盤掌握它的細節,除非你是物理迷、科學迷,懂得愛因斯坦、相對論、蟲洞、五度空間,以及了解這些之前所必備的知識。如果你不懂,你就必須管好你的嘴,不能批評這部電影的台詞寫得多爛,爛到「辭不達意」,一旦你開罵,就會被人反嗆:「你又不懂,憑什麼批評!」可不是嗎?既然不懂,那它能不好嗎?它當然好!
這就是所謂的「怪」。中國前桌球國手、奧運金牌鄧亞萍曾說,她個子小,打球的體型不如人,她只能把球打得「又快又怪」,靠技術取勝。可見,「怪」不是貶抑之詞,「怪」有它的技術內涵,能出奇致勝。換言之,如果你能讓劇本超乎一般人的想像與生活經驗,讓它變得有點難以捉摸,那麼或許,你的劇本就有可能在一堆的投稿作品中脫穎而出,獲得評審青睞。看看《模仿遊戲》(The Imitation
Game)寫得多好,如果你沒有物理學知識,根本搞不清楚英國數學家圖靈如何用他那台超大型的機器破解了希特勒的密碼。編劇也不必解釋,怎麼寫怎麼對,誰教它屬於「星際效應式的劇本」!
在台灣,只要寫得不算離譜,原住民題材容易中獎。幾年前的一次劇本首獎給了一個劇本,一位評審對於劇中的原住民角色大為讚賞,但經我細讀之後,發現這個原住民角色並不出色,只是反映出「非原住民」對於「原住民」的想像甚至是刻板印象:愛喝酒、樂天知命、身手矯健、愛開玩笑……所以,劇本寫得好,是因為符合評審的認知,而這種認知,又來自於有限的生活經驗。如果劇本再露一兩句原住民語,那就更了不起了,這就好比寫英文給不懂英文的人看,它能寫得不好嗎?當然寫得好;就算寫不好,也沒人敢開砲。
相反地,如果你寫的是閩南語,而評審又是箇中好手的話,你就完了。一定會有:語言不到位啦、語言不能這樣寫啦、沒人這樣說話啦、語言刻劃不出性格啦……所有的罪狀全來了。如果你要寫親情、友情、愛情、夢想等等老掉牙題材,也一定免不了評審的「放大檢視」,因為你會牽動起他們的生活經驗與想像。除非你夠卓越,不然他們一定會嫌你沒有超越前人,不夠有深度,批評你的劇本在人物的刻劃上過於扁平、過於簡化,而忘記了他們在面對原住民角色時,眼光更扁平與簡化。
所以,要寫一個普遍的、常見的題材,博得評審給讚,並非易事。除非,你寫得夠好,而這就回到了第一點:把劇本寫好一點。
當然,寫劇本並不是為了投稿、為了討評審喜歡、為了得獎,而在於劇本能搬演上台,以及,做這件事情令人感到充實與快樂。如果只是為了中獎而寫,那我勸你別寫了,因為中獎的機率過低、運氣成分偏重、評審的素質參差、遺珠之憾年年都有,實無必要為此患得患失。得不得獎,明天的太陽照樣從東方升起,除非你一直往西看。執迷不悟的人,寫起戲來不快樂,不如停筆吧。
寫到這裡,也該停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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