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一份跟她一樣的

電影《當哈利遇上莎莉》有個令影迷印象深刻的片段。哈利和莎莉兩人坐在餐館吃飯，邊吃三明治邊聊起女人和男伴做愛時會不會假裝性高潮，哈利一臉自信的說這種事他心知肚明，和他做愛的女生沒一個是裝出來的，莎莉卻不以為然，認為這對女生而言並不稀奇，當場表演一段性高潮證明哈利是錯的，由於莎莉演得過於投入逼真，引起其他桌客人的好奇，不由得轉過頭來聚精會神的盯著莎莉，看得瞠目結舌。表演完畢後，莎莉面對著尷尬到不行的哈利，神色自若地拿起叉子繼續吃她的東西。這時，隔壁桌的老婦人見服務生走來，和他說：「我要一份跟她一樣的。」(I’ll have what she’s having.)

說它是這一場戲甚至整部電影中最經典的台詞，絕非過譽。第一，它是這場餐館戲的最後一句台詞，收得簡潔有力，不拖泥帶水；第二，它幽默以對，延續也強化了電影的喜感氛圍；第三，它出自於一個老婦人嘴裡，將莎莉的「亢奮」歸因於莎莉點的食物，間接證明了高潮是可以裝出來的，不但騙得過男人，也騙得過女人；第四，老婦人見莎莉吃出了高潮而向服務生點餐，反映出高潮令人渴望卻也機遇難得，沒有比老婦人更適合說出它的角色了。

更值得思考的一點是，這句神來之筆本來可以沒有。沒有它，這場戲依然成立，不至於有太大影響，只要讓哈利繼續尷尬以對、莎莉繼續氣定神閒吃她的三明治，同樣可以為這場勝負已定的「假高潮辯論」收場。然而，當一句精湛的台詞出現在眼前的時候，目光不應只是一掃而過並將它視為理所當然，反而應該去問：「為什麼這句即使沒有也不影響這場戲的台詞會存在？如何能寫出這麼漂亮的台詞？」

要寫出這樣出色的台詞，首先必須掌握環境及其細節，例如餐館內男女主角的主桌旁邊有多少桌客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小，他們正在吃飯還是閒聊，食物和男女主角是否相同，而男女主角的桌上除了三明治以外還有什麼，或者只需要三明治就夠了。其次必須懂得「借物表情」，例如莎莉可以一邊說出不屑哈利的台詞一邊藉由三明治的取、放、咬以傳達出她的不屑，更重要的是，透過放下三明治的莎莉所表演出的激情狂潮，三明治在旁人眼中已不再只是三明治，而是被理解或誤解為類似春藥的食物。換言之，借物表情的同時也「表錯了情」，令老婦人一本正經卻錯得可愛錯得可笑，製造出誤會的幽默與喜感，而誤會，便是喜劇一貫的手法。

品讀與分析過後，便能發現作為絕妙好辭的它，值得編劇學習與借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