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交接大會」前兩週的星期六下午,接到系辦劉大哥的電話:「他們早上來拆了。」他們,是總務處工友;拆的,是我辦公室,一個我「二度進出」的斗室。
「反制標語」出現在樂生療養院旁,訴求是「拆樂生,蓋捷運」。
說「二度進出」,是因為我曾在此工作一年,離職一年後再回來做同一位老闆的研究助理,直到這裡被拆。這裡雖號稱「研究計畫助理間」,但位置其實很尷尬,門外是戲劇系學會辦公室,整天鬧烘烘的,坐在這裡不可能好好靜下來研究什麼,傳來的往往是七零八落的台詞與音樂以及數不完的八卦和高談闊論。貼心的學妹有時問我會不會太吵,我說不會,其實我也吵人。一天早上我開門外出,便「吵」到門外一位靜靜看書的學弟,他被我嚇到:「這裡面有人?」我說對,我在裡面上班。「可裡面不是倉庫嗎?」我指著緊鄰的另一間,那才是倉庫。不過,若說這裡是老闆的倉庫也沒錯,兩年前一位中國學者自越南帶來一座巨大的耶穌基督十字架送給老闆,結果就放在這「倉庫」的水槽下,由我這異教徒顧著。阿門。
我和長期參與保護樂生運動的嘉林說,「反制標語」證明了這個運動的力量愈來愈大,所以有人開始怕、開始反制,如果對立能讓事情在媒體曝光,讓社會正視,讓保護樂生的微弱聲音能傳送出去,那麼寧願選擇對立也不要讓社會弱勢的聲音就此消滅。
原本說四月初拆,現在不但提前且又未先告知,令我非常火大。聽電話那頭劉大哥說:「他們早上來拆了。」頓時我呆立在人行道上,很錯愕、更不解。至今,居間協調的系辦對我都沒個交代、沒個解釋、沒個回應,我判斷應是系辦溝通上的疏忽:總務處先通知了系辦,但系辦沒通知我。照以往的脾氣我一定海飆一干人等,但在基督徒老闆息事寧人的調教下:「人是不完美的。」姑且既往不咎吧。
俊達的表現令我激賞,那天他在陳水扁的青年座談會上兩次起身打斷蘇貞昌發言,雖然被陳水扁毫無風度地斥責,卻換來媒體的曝光,因為插嘴而為樂生搏到版面,否則那則新聞一定淪為陳水扁個人的青年摸頭秀,播完他的屁話就沒了。在政客與媒體的遊戲之間,俊達展現的是不拘小節的恢宏氣度,彌足珍貴。
本來打算「交接大會」後再動手搬家,顯然計畫趕不上變化,只好一邊搞定房事一邊處理「交接大會」的準備工作。總算,昨天下午(又是個星期六下午),「交接大會」圓滿落幕,老闆擔任的會長一職順利交棒給次屆人選,而我這個幫忙打雜的助理也就此少了份吃力不討好的外務。名為外務,實為本務,因為我工作的大部分時間,都在處理會務,像是聯絡會員來開會、不來開會的會員請他們填妥委託書、製作理監事的選票、列出經費收支清單、準備茶點餐盒、購買停車券以招待與會者、製作「感謝狀」……原來我也能如此甘於做這些工作,這些我曾以為是難以承受之瑣碎事。
樂生院民被公告限期搬家,保護樂生的運動繼續前行,一如往常。
「他們早上來拆了。」我不時想起劉大哥來電說的這句。
如今,我被安置在系主任的研究室。紀主任很客氣,說他只有找書時會來研究室,其餘時間請我自便。新家書香四溢,也更為寬敞,雖然我還在適應。
樂生院民被政府安置的新家,是在不利於痲瘋病患體質的冰冷大樓。那裡住著一些已搬去的院民,經常望著底下捷運局的怪手狠命肢解他們長年賴以維生的家園。
其實,總務處是很費心的。他們挑星期六拆我辦公室,因為週六施工不像平時會打擾師生上課。
總務處的怪手雖然暴力,卻溫柔許多。
6 則留言:
竟然拆了我們的記憶!
天啊 剛剛才看到你的文章
為什麼要拆啊?
那間像是個秘密花園般....
為了擴大系上學生的活動空間,所以就拆了。拆得非常輕易,也很理所當然。完全符合這個社會 "建前隨便,建後濫拆" 的主流文化。
真是太機車了
歷史記憶就這樣不見了
唉
這種濫權真是無所不在
幹嘛拆咩
那個空間是多好的設計啊
我來傳藝中心
也做了兩年難以承受之瑣碎事
活到30歲
赫然發現這個社會不太需要創作者
只需要一堆行政人員
只能在回憶中找尋一切了。包括和大家一起聊天,閒磕牙,臭幹醮的時光。
阿霞說的沒錯,這個環境不斷在提醒自己不要再做創作了,而行政人員只要把瑣事辦完,鳥屎拉完,就功德圓滿了。一天開開心心的,有地方住,有Wii可玩,又何必還自尋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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